亲爱的M

深圳中考在大暑前一日结束了。前两天，不少家长穿着红衣服，或是红色的旗袍，站在校门口的烈日下等待着。而我则在女儿中考的第一日，跑去了梧桐山。我以为功夫都用在平日就好了，中考只要心态好，不是特别地慌张，还是能将平时的成绩发挥出来的。这一天也许非常重要，但无论孩子或是家长，在平时尽力了，也就足够。

我当然是爬不上梧桐山顶峰的，天气太热了。这个天出门都需要勇气，更勿论是爬山了。于是选择了山脚下的一段环形路线，那里有一道山涧，流水淙淙，林木葱茏，虽然有时山风也被遮挡，闷热了些，却胜在没有暴晒。走在路上只是听着那流水清脆的叮咚声，就已让人生出几分凉意来。

水边的坡地上，开着长柄杜若。幽幽暗暗的环境下，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柔光。我没想到还能见到它开花。一个多月前它应该就已经开放了吧，我以为这一次见到的该是青绿的果实。没想到，还有不少花枝上花苞圆润如珠玉，还有不少则正在盛开，长长的花柱伸出，调皮地微微上翘，像是蝶儿的触须。还有些已经结了果，果实都变成蓝黑色了，应该差不多就要成熟了。看来，长柄杜若喜欢生长在湿润的水边。因为我在三处见到它们时，都是山涧的旁边。最后一次的那一小片长柄杜若，就生长在山涧的大石上。流水从石畔浅浅而下。

海芋则长在山涧的另一边，阔大的叶片薄薄的，被阳光照着，漫射出淡绿的柔光。山石是红褐色的，流水是白色的，因为是周一，所以行人寥寥。越发觉得此间幽静。倒想起王维的两句诗来：

飒飒秋雨中，浅浅石溜泻。

跳波自相溅，白鹭惊复下。

王维的诗中，动静相合，以白鹭和流水的动，反衬处环境的清幽。而我的眼前没有秋雨，也没有白鹭，只有一只豆娘，轻巧地停在水边的一根树枝上。一切都像是静止的，只有流水不断地冲向山下。我禁不住蹲下来将手浸泡在水中，如想象中一样，清凉冰爽。

山中的花除了长柄杜若，就只余下野牡丹科的毛稔和野牡丹了。它们应该是喜欢阳光的，在这荫蔽的山涧中，只偶尔见到一两朵。而前些天在海边的半山腰，我则见到过它们满树繁花的景象。仿佛太阳越晒，它们就越发地娇艳。就连花朵落下后，留下的花萼都红艳艳的，也仿佛一朵五角的花儿般。

还有种花也不畏阳光，那是水团花。它们由无数小花聚集而成一个花球，每朵花当中都伸出一根极长的花柱，看起来像是现在最流行的新冠病毒。不过它们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可怕，反而会对那毛茸茸的小花球生出几分兴趣。我在山谷溪边的大石上见过它，也在山腰的路边见过它。此时正是花期，无数绒球伸出长长的花柱，像是在发射某种神秘的光线。

簕仔树的花也是个绒球，却是非常柔美的球。它的颜色是月光一样的冷白，树叶是羽毛般的，同样柔美。盛夏时节，这种树开花越发地多。像是开了满树的雪花，清清凉凉。簕仔树的种子大概特别容易发芽，山脚路边，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。有时在夜间见到它们，就开在小区的围栏外的荒地上。月光洒下，白色的绒球花变成平面的，叶片也变作剪影，未开的那些花苞簇成更小的一团，月色黄昏，疏影横斜，像是一幅画，安安静静。

结果的植物多了起来。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银柴。它们灰绿色的果皮纷纷开裂，露出其中玛瑙般的橙色果肉，晶莹剔透。看起来很像是最完美的沙棘果，可惜不能吃。有些果实掉到地上，捡起来的时候不禁用手指轻轻捏一捏，软软的，像颗糖果，也许是鸟儿们的糖果。

水东哥的果实则以数量取胜。它们一簇簇地几乎要将枝干全部覆盖。和杜若一样，水东哥名中带水，确实很喜欢长在水边。在山涧的两侧，总是能看到硕果累累的水东哥。它们是猕猴桃科的植物，果实成熟后可以食用，只是味道比较淡，且个头太小，对于人类而言，并没有什么食用价值。所以我宁愿等待另一边山坡上的阔叶猕猴桃长大，它们此时刚刚结出果实，还不到小指粗。

走得累了，倒是可以摘下一串五月茶。它们并不是山茶科植物，而是大戟科的。果实成串从树上垂下，红色的小圆浆果看起来格外诱人。然而当你放入口中，咬下时汁水弥漫，定然会忍不住皱一皱眉头。酸！实在是太酸了！五月茶果实带来的酸爽，足以让人一下子精神抖擞。

余甘子的果实也同样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。它们一颗颗像是淡绿色半透明的玻璃珠。在最初的酸涩味过后，口腔中慢慢泛出甜来，让人禁不住再摘一颗。所以有些地方也叫它油柑或是滇橄榄，因为它和橄榄一样，回味甘甜，让人越吃越爱吃。

一边开花一边结果的则是梧桐。梧桐的花开在高高的树梢，只能眯起眼睛来看它们。而相比之下，果实大而奇特，由绿变红，远远就能看清。我在等待第一片梧桐叶落下，那是秋的开始。

亲爱的，我们正在经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。既湿且热，对于人类而言，大暑是最煎熬的时候，可是对于植物而言，却又是最疯狂生长的阶段。《礼记·月令》中言“土润溽暑”，即土壤浸润，空气湿热。高温与降雨促进了农作物的生长。大约它们也感受到了盛极而衰的宿命，在最热的时候抓紧时间生长。因为大暑过后，就是立秋。西风即将代替南风，缓缓将生机带走。

等待着作物的丰收，等待着第一缕秋风的到来，如此地盼望着，仿佛酷暑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。